家乡那棵核桃树

　　在我的记忆里总忘不了镇安程家川老家的那棵核桃树。

　　核桃树就长在我家老房子的后院，听母亲说是我爷爷栽的，已经一百多年了。主杆很粗，我们三个孩子手牵手搂过来还很吃力，枝叶几乎遍布整个院子。

　　每到年三月以后，核桃的叶子一点点舒展开，枝桠上也有了一个个青杏似的核桃，然后一点点慢慢长大。我们便每天眼巴巴地看着这青青的核桃，盼着它快点长大。隔三差五地就摘下几个，看着里面长核桃仁没有。核桃仁的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的皮，先是瘪瘪的，然后逐渐变大。把皮剥开，就可以享受核桃仁的美味了。青核桃的仁是又甜又脆又香的，我不大喜欢生吃晒干的核桃，因为核桃仁外面那层变得发黄发黑的皮有点苦味。如果吃，我喜欢把它们用锥子挑着，放油灯上烧，让核桃皮从外面着起来，转动核桃，让着火的一面朝下，火就会一点点向没着的地方蔓延，直到外面的皮烧糊，然后在地上一搓，核桃仁就出来了，那时的核桃另有一种香味，也没有那股子苦味了。

　　在那个零食稀缺的年代，家里有这么一棵大核桃树，当然是极具诱惑力的。不过，想吃青核桃可也麻烦得很，首先得把核桃外面那层厚厚的绿皮去掉，那层绿皮熟了的时候会变薄，分几瓣裂开嘴，越裂越大，用杆子一打就掉了，包着的一部分，放几天自己也会脱落。青的时候可不行，那层绿皮把核桃包得紧紧的，我们一般是用石头先把绿皮砸掉一些，然后再到石磨上使劲翻转着磨。用石头砸会快一点，可绿皮不但有股子特殊难闻的气味，很苦，还非常“杀眼”，要是不小心溅到眼里，会让你眉头紧皱，苦不堪言；如果溅到衣服上也很难洗干净。还有，那绿色的浆粘到手上，不久会变成黑紫色，而且短期内洗不掉。石磨上磨过青核桃的地方，也会留下一片或者一道道黑紫色的印痕。

　　茂密的核桃树上，长在叶子上的洋辣子很厉害。一种是苗条型，细细的，一寸来长，上面长着又短又细的毛，毛是黑黄掺杂;还有一种是肥胖型，椭圆形身材，短粗，身子和毛都是绿色的。它们不声不响地趴在树叶上，几乎看不到它动，但有时会掉下来，有时它的毛会飞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疼上了。相比之下，短粗的更厉害，细长的也会疼，但短粗的光顾一次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火烧火燎地疼，谁要是被喇，小孩子会拼命哭闹，大些的也会龇牙咧嘴。也没个啥好办法治疗，有时疼的难忍，用土办法揉碱面或用白线往下刮，就这样还是让你疼得流泪。要是赶上那家伙从你身上滚下去，那你可真是倒了血霉，你会知道疼不欲生的滋味了。而且疼过之后，虽然暂时没了感觉，但你万万不可碰到那里，要是不小心碰到了，对不起啊，钻心的疼会再次光顾。每年上树打核桃时，都会有人被洋辣子蛰上，所以说想品尝到青核桃仁的美味，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中秋节过后，核桃成熟了，核桃外面的青皮开裂，有的只一条缝，有的露出半个核桃，有的全部和青皮脱离关系，几乎是含着，仅靠几根细细的筋勉强不让核桃掉下来。这时就要打了，因为树太高，得用一根长长的杆子打，有时还得上树。随着一竿一竿子打下去，核桃噼里啪啦掉下来，核桃树的树枝很脆，所以随之掉下的除了叶子，还有形态各异的枝杈。有的青皮只能剥下一半，有的全包着，就得放一阵子才能剥下去了。

　　核桃还经常帮我化解矛盾。我上四年级时，和我同桌的是村里的一个女同学，那时都是两人用一张课桌，写字的时候胳膊肘往往会互相冲突。有时两人互不相让，你一赌气压我胳膊上，我不服气抽出来再压你胳膊上，搞不好会打起来。所以，同桌间往往在桌子的中间划一道线，不知谁给起了个名字叫“三八线”，越界的要被对方警告。有时是口头上的，有时也是惩罚性的，比如被砸了一拳头。不过，好多时候写着写着字，稍不留神就会闯红灯，有时逗着玩倒在人家身上也不是啥新鲜事。遇到此类事件，我给她两个核桃吃作为自罚，马上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当然，核桃也不能仅仅在得罪了朋友的时候才肯同别人分享。我一般装上七八个，跟小伙伴玩的时候就分给他们吃。他们说我“够意思”，有了好吃的自然会分给我，我有了什么事他们也会主动帮助我。比如说该我值日时，就有人帮我擦黑板、扫地。因为核桃，我人缘一直很好，和伙伴们关系十分融洽。

　　就这样，我们每年都从长出一点点核桃仁开始，一直吃到打核桃。后来知道，核桃仁还能压出食用油来吃。那时，缺吃少油，用核桃仁压出的油还能让一家人吃上大半年哩。再后来，还知道核桃有健脑的功能，而且对头发有利。当时的我们只是觉得好吃，觉得有无穷的乐趣。不过，我兄弟姊妹六个的头发确实乌黑发亮，同学们都以为用了啥高级染发剂。

　　到了我女儿出生时，核桃树里面就被虫蛀空了，上面的死树枝也越来越多，浇水、涂药、施肥也难以延缓它的衰老。它也和人一样，有自己的生老病死。记得在我女儿刚一周岁时，家里就把核桃树放了，树叶树杈烧火了，主杆变成了家具，我现在老家房子里的一对条桌就是用那棵核桃树的木头做的，非常结实。

　　如今，核桃树早已不在了，童年的欢乐也一去不复返了，却对那棵核桃树的记忆犹如微风细雨后的清晨，露珠晶莹剔透，花草鲜嫩无比。

　　（作者：辛恒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