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我有一个孩子在“那边”

　　（作者：辛恒卫）

　　2023年9月10日，是我那个聪明的儿子辛晶，离开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生活的第18周年，好长时间在梦中没有遇到过他了，突然在昨晚见到了他，父子相见又说又笑，让人格外高兴。醒来的我，看到四周空空，一片凄凉，一种思儿的心情油然而生，老泪纵横，一阵忧伤，在翻来覆去的思绪中，想起了和儿子幼时相处的一些往事来。

　　八十年代后期的乡村，还处在春耕秋实的悠闲和富贵之中。田里是牛耕人犁的景象，乡村道路上跑的大多是手扶拖拉机，还很少见到摩托车和小汽车。我在一个偏僻的小镇机关上班，也没有周末双休日的概念，催粮要款，刮宫引产，从天亮忙到熄灯，从年初忙到年尾，一般三四十天都不能回家一次。但是自儿子辛晶出生后，我有了牵挂的责任，总要偷空隔上十来天骑着自行车往家跑一次。

　　儿子六七个月时，就好像已知道了谁是一家人。和我家相邻远房姑妈天天见面，想要抱出去溜一圈，门都没有。我十几天半个月回来一次，在大人怀里老远就伸出了小手，蹦跳着让我抱，我待在家里，自然就充当起了保姆的角色。

　　夏日里，树木掩映的农家庭院，充盈着阳光的温暖。屋檐下，燕子啾啾地叫着，忽而又斜飞向了蓝天。树丛里，麻雀愣头愣脑的窝在一个单独的树丫上，偶尔发出几声鸣叫，于是就会有几只落下来，接着一起发愣。

　　我抱着儿子辛晶在外边溜达累了，就回到屋子里，会拿着一本书躺在炕上，边看边哄着他一块睡觉。瞌睡慢慢袭来，我丢下书故意发出几声呼噜。儿子趴在我的胸口，就那么瞅着、瞅着，突然把他汪满涎水的小嘴，放到我的脸上，在额头、眼睛、面颊亲吻起来，弄得我满脸都是涎水。我知道，他肯定是明白了大人亲吻他时所表达的情感，才会有这么异乎寻常的举动。我猛然坐起来，抱着儿子亲一下，往头顶举一次，咯咯的笑声飘落，引得枝头刚刚落下的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

　　幸福的时光，总是像河水一样流个不停。冬天到了，儿子已能在炕头来回奔跑了。有两次，我喝过酒回到家，不小心用烟头把儿子的脑袋烫了，从此，我一回到家，儿子先急速奔过来，但若确认我有酒气，立马就掉头钻到炕旮旯里去，怎么哄也不过来了。可是，只要有好吃好玩的，就又立马忘了疼。

　　乡村里单调的玩乐方式，反而激起了儿子的好奇心。刚出生的小羊羔、小猪仔，串门的小猫、小狗，大人手上划着火焰的打火机、火柴，都能引起他既怕又很想触摸一下的极大兴趣。特别是春天里，母亲放在纸箱里的小鸡，铁丝笼里的小白兔，简直就成了他自己的宠物。只要一睁开眼睛，吃饱肚子，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大人的手去逗小鸡、小兔玩。每当看到那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脚下蹦蹦跳跳地窜来窜去，就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母亲怕他把小鸡、小兔玩死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始呜呜哇哇地抗议起来。这边玩累了，那边压水井边大盆里晒热饮牲口的水，又成了他的喜好，稍不留神必定搞得满头满身的水。但他不时表现出来的超出小小年龄的机敏，让我顿感欣喜。一次，我把他弄湿的衣服换了，放到院子里玩，把大盆里的水倒满，打开大门，放出后院里圈着的黄牛饮水，那头黄牛是我母亲从集市的牲畜市场买来饲养育肥出售的，性情奔放，一不留神窜出院门，就得费很大的劲才能赶回来。那天，也不知那头黄牛是如何受惊的？只见它饮了几口水，突然仰起头往十来米远的公路口奔去。我一眼望过去，儿子正好在公路口站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眨眼间，那头黄牛不见了，儿子也不见了。我往公路上跑去，忐忑不安地四下里寻找，猛然看到显然也受到惊吓的儿子，背靠公路右边的一块大石头左侧，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正愣愣地望着我。我抱起儿子，既心疼又欣慰，心想，这孩子，还不到两岁，怎么会在一眨眼间跑出了院门走到了公路口边，躲过大人也抵挡不住的黄牛呢？有了今天的表现，今后即使在外边走丢了，或被坏人拐跑了，他也能自己找回家来。

　　有了这次经历，儿子似乎突然学会了思考，看着毛绒绒的小鸡、小兔已脱去绒毛，在院子里奔来奔去的，不再让他摆布，他就不再去纠缠，心儿也野起来了。不管天阴晴，睁开眼睛就要穿衣服下床，让大人带着他去马路上、树林里、草地上去玩。我到喜欢把他带到村子北面的清水河边去，在天高地阔、碧草如茵的旷野里，亲近大自然的气息。

　　秋天的下午，沐浴在阳光下的旷野，显得宁静而神秘。肥壮的牛羊，三三两两地散布在离河边不远的草坡上。

　　河边，碧草如茵，河里流水潺潺，嬉戏的小鱼儿，不时跃出水面，溅起一串串的水花。

　　水里居然有小小的鱼儿？这一下子抓住了儿子的眼球，立刻牵着我的手就要下水。我卷起裤脚，带他到一段河水刚没过脚面、河底铺着一层细细沙粒的地方。开始，他竭力抓着我的双肩，缩着双脚，非常害怕流动的河水。渐渐地，河水温暖，游来游去的鱼儿鼓舞了他。他下到水里，试着起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猛然向一条指头般大小的鱼儿扑去，整的浑身水淋淋的，却学着玩小鸡、小兔的样子，一边扑棱着双手，一边对着故意在他身边游走的鱼儿，高一声低一声地叫起来。叫着，叫着，又扑到了河水里。

　　小鱼儿是自然捉不到的，但水里为何有鱼儿呢？玩累了，我斜倚在野花星罗棋布的草坪上，儿子坐在我的腰胯，还向河里指点着嘟囔不已。回到家里，儿子对院里能流淌出来的水井又来了兴趣。只要有空，就双手抱着钢管做的压水杆，咣当咣当地压起水来。压了半天，管子里的水不给他面子，死赖着不出来。他就踮起脚，双手趴在压水口，大张着口往里边瞅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那个来到世上最短暂、最聪明的儿子，他的生命定格在刚满19岁的2005年9月10日中午12点的河流中，我想，他在短暂与我相处的孩童年月，便表现出了聪明的举动，到了另外那个世界也一定很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