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的记忆

　　(作者：翟秋瑶）

　　进入腊月，年味开始浓了起来；而腊八，算是腊月第一个较为隆重的节日了。

　　在西府农村，过腊八的主要方式是喝腊八粥。腊八粥以糯米、红豆、大枣、花生仁、薏米、小米、莲子为主要原料，配以葡萄干、枸杞、冰糖等调味品，用慢火熬制而成。“腊八家家煮粥多。”在我的记忆里，到了腊八这天，奶奶早早就会起床，和村里其他乡亲一样，生火熬粥。那时生活条件差，食材不丰富，只有黄豆、红小豆、麻小豆、糜谷、玉米等，即便这样，奶奶也要用这些有限的食材，为全家准备一锅热乎乎的腊八粥。

　　腊八粥要文火熬制，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起床后，常常围着锅台转，等一会便揭开锅看看，迫不及待的等着喝粥。等的不耐烦了，便问奶奶：“腊八粥什么时候才能好呀？”奶奶看我着急的不得了，便笑着说：“你去院里看看，看别人家的烟囱不冒烟了粥就熬好了。”

　　于是，我来到院子，放眼四望，一幅美丽的乡村画卷便展现在了眼前。画卷里，一座座泥瓦房静静地站立在冬日的晨晖里，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随着冬日的风缓缓飘向远方，然后散开，没了踪影；篱笆墙上，喜鹊、麻雀飞上飞下，喳喳喳地叫个不停；篱笆墙周围，鸡、犬、鹅跑来跑去，追逐嬉戏；村口的老槐树下，王大爷背靠树蹲在那里，面向冉冉升起的太阳，吧㗳吧㗳地抽着旱烟，热情地和路上的行人打着招呼……走进这幅画卷，我发现自己竟也成了这画卷中的人。沉浸在这幅画卷里，我已然忘记了三九的寒冷，忘记了急着喝腊八粥的事。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中，烟火的味道，粥的味道，冬日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感到温暖又温馨。

　　“秋儿，腊八粥好了！”奶奶的喊声把我从画卷中拉了回来。我撒腿跑进厨房，奶奶已把粥盛到了碗里，就等开饭了。那时我们吃饭也没什么讲究，端上碗后坐在门前就开吃了；那场面，正如清代诗人王季珠《腊八粥》诗中描绘的那样：“团坐朝阳同一啜，大家存有热心肠。”喝完粥后，顿感热血沸腾，浑身舒坦，数九的天似乎也不那么严寒。

　　既然是腊八，腊八粥当然也要与八拉上关系，即腊八粥的食材不能少于八类。但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要凑齐八类食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有时不得不把一些必备食材用其他食材代替。记得有一年，奶奶就用小米做了腊八粥。小米粥要熬的稠一些，搅起来粘粘的；在熬粥的同时，奶奶又切了些胡萝卜、土豆、姜、葱等，燷成了底菜。小米粥熬好后，奶奶把燷好的底菜加进了小米粥里，再用盐、味精调味。这种腊八粥虽然食材单一，但却有种“开锅便喜百蔬香”的特别风味，吃起来也挺香的，我对这种腊八粥印象深刻，常常在腊八时想再吃一回。前些年我试着用当年奶奶的做法做了一次这样的腊八粥，可“儿时风味渺如烟”，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家乡有个习俗，腊八粥不仅乡亲们喝，而且家里的神灵、动植物等也要一同分享，所以，腊八粥熬的时候一般都要多熬一些。在喝粥的同时，奶奶会在家里供奉的土地、灶王、天地、龙王、仓神等各路神灵面前，为他们献上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并说些吉祥的话；同时，家里饲养的畜禽、栽植的树木上等也会跟着沾光。我当时不理解这种做法，便问奶奶为什么要给他们喝腊八粥？奶奶说，万物皆有灵，他们喝了腊八粥，就会保佑家里四季平安！听了奶奶的话，我似乎明白了：腊八不仅是一种习俗，更是一种期盼，一种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以说，一锅腊八粥，温暖了肠胃，温暖了乡亲，温暖了万物，也温暖了整个数九寒冬。

　　腊八早晨喝腊八粥，中午当然要吃腊八面了，毕竟西府人以面为最爱。腊八面的做法也没什么特别，面是手擀面，擀薄切成菱形状，水开后把早晨留下的腊八粥放入煮一会，水滚后再下入切好的面片，点两点后放入底菜调味就好了。如果早晨没有留下腊八粥，也可煮些红小豆、花生米等，不过要费事一些。腊八面和烩面类似，只是烩的食材有别罢了。腊八面面软、汤煎，吃起来热乎，一碗面下肚，会使人浑身发热，头顶冒汗，是数九天难得的美食。

　　俗话说，过了腊八，天长一杈把；吃过腊八饭，就把年来办！天长了，年也快到了，于是辛苦了一年的乡亲们开始赶年集，置办年货，为过年作准备。赶年集买回来的东西，大家会聚集在一起讨论比较一番，看买的贵了还是便宜了。如果买的贵了，买家也不会去计较，只会哈哈一笑，说是被腊八米粥吃糊涂了。被腊八米粥吃糊涂的乡亲，这段时间也不去计较个人得失，只为好好过个年。

　　如今，我国已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乡亲们也都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有的甚至进城居住。腊八时节，走进乡村，已很难看见记忆中的那幅画卷，很难看见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腊八粥，虽然还依旧喝，而且食材比以前更加丰富，即使自己不动手，也有免费的粥可以喝，但腊八粥的诱惑力却似乎减弱了许多；只有那挥不去的乡愁，如一坛陈年老酒，愈久愈醇，愈久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