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

　　（作者：栗启）

　　小时吟哦“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不过是学作大人模样，老师教什么，便一板一眼地念什么，直到看到渭河，满足了我对诗经朦胧意象的所有想象。因为渭河，诗经开始有了她的音容。

　　人类文明发祥，星星点点落在河边。聚居地发展，沿河带状扩展。渭水汤汤，挟着两千多年的厚重历史，奔流而来。新修的古渡遗址仿佛在宣扬，这里曾经是多么的人声鼎沸，生气勃勃，浮雕长壁，入画伙计肩上所扛，是商行的殷实入囊；是小家的辛劳甘酬；是这座城市的蒸蒸日上；更是渭水河畔的万家欢颜。货来利往，活了一座又一座城，我仿佛能听到那个遥远朝代所传来的轻快笑语。一幅，众将皆出，乘马扬鞭，似是身兼重任，无一斜视，注视前方，朝天子所在，不知是边关加急函文，亦或是宫中丽人所急之一尝的鲜果的景象。画随步移，是青衫广袖，文客游子，三两而行，他将最美的诗行送与这不急不缓的渭水，或许，他曾拈来“临流不见褰裳客，冬自桥梁夏逢舟”，或许，他推敲在心“客路风尘红照里，渔家寒火碧烟中”。画有止而意无止，曾经鲜活过的，永远留存在文字中“往来名利之客，络绎不绝。沽舟泛泛，渔艇悠悠。黑鳗赤鲤，沉浮于绿水之中，白鹭青鸟，出没于烟波之上。樵士羊肠而往，牧童牛背而归。歌喧斗草，曲唱采莲。助诗家无限精神，是为一景。”

　　渡船已无，遗迹犹存。如今的渭河无关乎航运，只需专心地做一条纯粹的河，独自流淌，生生不歇，高傲着，美丽着，自顾自的只需照顾好临岸的苇丛。虽未见过河上行船，但河岸的人们依旧尊重着她，感谢她在炎炎夏日带来的惬意河风，感谢她给了人们一个饭后茶余遛弯儿的好去处。

　　泠汀雨，舒卷青藤，写尽相逢不相留。漫漫渭水，缱绻荇岸，前日泥湾只于梦。溯源而上，《水经注》云：“鸟鼠同穴之山，渭水出焉。”然则，现代专家纠正，渭河的正源是豁豁山的清源河，发源于鸟鼠山的龙王沟，只是渭河的小小支流。官方数据显示：渭河干流全长818公里，流域总面积134766平方公里。渭河出宝鸡峡前，依山傍谷，温顺伶巧，出峡后，劈山开路，势无所当。之后，她由着宝鸡-天水断裂，来到关中平原，平平缓缓的向东开去。“渭水西直来，秦山南去深”。你可知道？平原上的宽阔河床，是2000多万年前古黄河开辟出的河道，如今渭河所躺，是古黄河的功劳，只是新生代后，隆起的西秦岭榆中至鸟鼠山一带强行改变了黄河的流向，变成了今日“几”字形大拐弯的样貌。

　　黄河是中国第二大河，渭河是黄河第一大支流，人在河边上生老病死，河的意象融进了人类文明的血液里。河寓意丰沛情怀的流动，象征时间不断向前，万物变幻无常。与山的“沉稳敦厚”性情不同，中国文化里的“上善若水”昭示着水可养人，可容万物的道理。渭河、黄河、秦岭组成的山水巨幅画卷，绵延出历史的灿烂。周、秦、汉、唐皆在渭河畔驻足，光耀数个世纪的繁盛，足以品读。《战国策》里记载着苏子狡计的故事：东周欲种稻，无奈上游西周不放水，苏子自请为东周解忧，他去西周对王说：“您所虑不智啊，您不给东周放水，东周转而种麦，反使其富，不若如此，”苏子上前悄声说道：“且先放水，误其种稻，而复夺之，停水则东周损矣，自此，东周的百姓就会听命依赖于您了。”苏子狡黠一笑，果然“妙计”。西周王听从，赏他一笔金。苏子回东周复命，西周刚刚放了水，东周王也甚是高兴地赏了苏子一笔金，就这样，苏子抱得赏金归。时轴向前，疲秦不成反利秦，郑国渠的修建，联通泾河与渭河，至今仍通。唐王维一首《渭城曲》名扬天下，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安西路远，君自保重。

　　关于渭河的故事数之不尽、道之不全。谁家豆蔻束发苇中嬉藏情窦开，谁家朱颜新妇不舍新郎登船行，谁家徐娘哭那落水孩儿辛酸泪，谁家白发老妪盼得暮年烈士解甲归，谁家一把骨灰随水逐流终长眠……自古渭水，像极了那操劳大半辈子农活的母亲，深谙人间道理，总是在岁月里不言不语，却将坚如磐石般的精神和如车辙般亘古的情怀赠与她怀里的渭水畔的儿女。